導讀:程序員下班做偶像:一個普通女孩的雙面人生近幾年,地下偶像演出開始席卷國內一線城市的劇場,觀看表演的粉絲也越來越多。地下偶像一詞來源...

程序員下班做“偶像”:一個普通女孩的“雙面人生”
近幾年,“地下偶像”演出開始席卷國內一線城市的劇場,觀看表演的粉絲也越來越多。“地下偶像”一詞來源于日本,其實是指區別于在電視等主流媒體出道的藝人團體,他們主要在線下劇場進行演出。小遙是數月前剛成立的女團 StarLight 的一名成員。她平時在南京的互聯網公司上班,到周末就跑去上海做“偶像”。
一邊是聚光燈下的舞臺與粉絲,一邊是公司里日復一日的生活,她是如何過這種“雙面人生”的?以下是小遙的講述。
我叫小遙,今年24歲,本科畢業于南京一所雙一流高校,現在當地一家互聯網公司上班,做軟件測試,就是每天坐在電腦前編譯指令、整理報錯,重復而枯燥。我比較內向,工作時不怎么說話,也不希望被別人看到,和同事都是點頭之交,還偶爾被同事甩鍋,所以對這種冷漠的職場人際關系感到心累。
畢業兩年,這是我的第二份工作,工資足夠負擔我的生活。平時我會在網上自學一些專業知識,保持競爭力,但對職業發展,真沒有想那么遠。我對工作談不上喜歡,只是當成一份謀生工具。
工作間隙我時常望向窗外,看著一排排辦公樓發呆。看到一排排看不到頭的白色工位,就像看不到未來的我一樣。但能真正找到熱愛的事業并堅持一生的人又有多少呢?可能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。
我的工作加班不多,但每天下班回家,還是感覺身心疲憊,都沒什么心力和小姐妹約會。如果不做小偶像,我可能只想躺平刷手機——重新自我介紹一下,我是上海地下偶像團體 StarLight 的一名成員,這才是我眼下真正愛做的事。我們這個團在去年八月成立,目前的成員算上我一共6名,其中4個大學生,利用課余時間參加。
團隊每個周末都會有演出,彩排和演練從周五下班后開始。所以,每個周五都是我最期待的時刻,我會提前收拾好演出要用的服裝道具,拎著行李箱打卡下班,沖向開往上海的高鐵。南京到上海兩個多小時的車程,對我來說就像時空穿梭之旅一樣,到了上海,我就可以拋下工作的事,進入一個偶像的世界。
作為偶像的周末
因為只有我在外地,時間緊湊,晚飯我一般就買點干糧墊墊。我通常在晚上九點左右到達舞房加入排練,我們會播放演出用的歌曲,所有人唱跳、走隊形,一直排練到凌晨。音樂隆隆響起,打開嗓門、扭動關節,看著鏡子里舞動的自己,和隊友們默契地變換著隊形,在揮灑的汗水間,我感到“活”過來了。
最近隊友們相繼患上流感,上周我也反復發燒,但怕耽誤演出進度,我選擇堅持排練不拖后腿,可在高強度的唱跳下,我覺得頭開始發暈,喘不上氣。當晚回到公司給我們租的宿舍,量了下體溫,果然又開始低燒了。
直到周六下午正式表演前,我一直很忐忑,生怕因為生病忘詞忘動作,但上臺后,燈光亮起,我即刻感覺全身血液都跟著音樂沸騰了起來,便放下心來,像以往每一次那樣用盡全力去唱跳,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,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我、喜歡上我。高跟鞋與地板碰擊的聲音,都在告訴我,這一切既夢幻又真實。看到臺下觀眾里一張張熟悉的面孔,對上他們看向我的溫暖眼神,我覺得非常幸福。
輪到我獨唱時,有粉絲向我“起飛”(指一群人把一個觀眾托舉到舞臺前向小偶像應援);我也適時勇敢地向他們做出“飯撒”(偶像在live現場對粉絲點頭微笑、比劃愛心)。演出后的“特典會”(指偶像與粉絲近距離互動環節,粉絲可通過購買特典券與偶像合影、一對一聊天)上,我見到了幾位新粉絲,還有平時很忙剛好這次有空過來的老粉絲,他們和我聊了當晚的舞臺觀感,各自的生活近況。聊天時,我很慶幸自己堅持來了,沒錯過這些為我而來的人們。
我們團從“初披露”(初次登場)以來,公司幾乎每周末都會安排兩天演出,國慶假期更是7天連軸轉,我從沒缺席過任何一場活動。為了趕上全職隊友的進度,我每天下班回家都要抽一兩個小時看視頻,跟著練唱跳,此外還會發微博“營業”、和粉絲互動——這樣算下來,我幾乎沒有個人時間,但因為熱愛,我覺得很值。
每次周末結束,周一上班時,我總會走神,或者晚上入睡前,會想起舞臺上的高光時刻,和粉絲的見面互動美好得像夢一樣。睡不著時,我特別喜歡看翻看粉絲們在微博 @我發周末的返圖和感想,這些是我們共同創造的回憶,而我可以通過不同的視角再去回味一遍,這樣被重視和記得的感覺真的很好,給予了我曾經從未想象的快樂和滿足。每到周四周五我就開始期待周末,同時又擔心自己表現不好,粉絲會不會不來了?
成為偶像前的那些年
我從小生活在十八線小縣城,父母離婚后,我跟著父親過,他工作忙,我便時常住到各個親戚家。寄人籬下的生活,養成了我敏感內向的性格,心里很向往充滿愛和溫暖的環境。
2016年我讀高二,在B站偶然看到“宅舞”視頻《染上你的顏色》,當時我就愛上了,開始看教程自學。“宅舞”的動作易上手,我沒有舞蹈基礎,但依然體會到了用肢體傳達的快樂。高中課業繁重,我在輾轉于親戚家做作業上廁所的間隙,經常偷偷對著小小的半身鏡比劃幾下,大概花了一個星期才勉強學了視頻的前30秒。兩年后,我在大學加入了動漫社的宅舞部門,有人帶著,有充足的時間和舞房的大鏡子,越跳越順。
大學時,我還跟同樣喜歡看宅舞的一個男孩子戀愛了,不過可能因為年齡小比較幼稚,我們很快分手。短暫的戀愛讓我倍受打擊,我現在依然記得前男友說過:“希望你也可以擁有自己很喜歡的,能一直堅持下去的事情。”
2019年4月,我在B站投出第一個錄舞視頻。一開始投稿,多少是為了向前男友證明自己已走出失戀陰影;后來就單純是喜歡,想記錄自我的成長。我保持著一個多月一首的頻率堅持錄了下去。除了磨煉舞技,我還攢錢買了相機,學習拍攝和后期制作,以及化妝、穿搭。整個大學期間的業余時間,我不是在寢室看宅舞視頻,就是去社團跟朋友練舞,或者起個大早出門找空地錄舞。
2020年年底,一個跳宅舞的朋友通過面試進入一個新成立的地下偶像團體,問我要不要也去試試?當時我比較自卑,不敢嘗試,但是關注起這個領域。
我自認唱跳能力沒啥大問題,但我對自己的五官甚至沒一處滿意的。我曾鼓起勇氣想過申請一個團,但報名需要提交各角度的淡妝照,我甚至不敢去面對陌生的攝影師拍寫真,自個兒拍了兩張也不滿意。那時我總感覺自己太丑了,而做偶像得顏值高才吃得開,不會有人喜歡我。
但疫情后,我發現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當“地下偶像”。在社交平臺上,每天都不停有組隊邀請、新團披露,我心里再次蠢蠢欲動。朋友也覺得我跳舞很有元氣,一直鼓勵我,還把我推薦給她認識的業內人士。于是,我終于邁出了這一步,填好報名表,并寫上了自己的b站賬號。
面試后,經過一周焦急的等待,直到老師拉了 StarLight 成團的微信群給我們安排歌曲排練,我才開始有了夢想實現的實感。老師說是我4年多來錄舞投稿的堅持,以及只身兩次來上海面試打動了他,決定給我一次機會試試。
從前我習慣了一個人看視頻摳動作,進團后才發現還有很多摳的不仔細、理解不到位的地方。我們會分組練習,直到大家可以統一。經過一個多月線上、線下的排練后,我們團定在2021年8月12日出道。
出道那天我盡了最大努力打扮自己,但在劇場碰到了其他長得漂亮、妝容又精致的小偶像,我的不自信感又回來了,感覺自己淡然無光。第一次登上舞臺看著臺下的觀眾,因為都是陌生人,我甚至不敢看他們的眼神,很忐忑會不會有人看到我?雖然很緊張會忘詞忘動作,但我把平時錄舞的感覺代入了,想著只要自己盡全力把舞臺表現做到最好,就算沒有人看到,起碼自己不會后悔。
一般每個團一次都會表演5-6首曲目。但“初披露”那天,為了保證舞臺效果,我們只演了練得最熟的一首歌。表演完的觀眾互動環節,主持人問觀眾“記不記得我們團每個人的名字?”問到團里其他人,臺下傳來零零星星的喊聲,但到我的時候,鴉雀無聲。后面的見面會上,來找我的人也是最少的,讓我感到很受傷。但后來轉念一想,我能邁出第一步已經很有勇氣了,就算只有很少的人來找我聊天,我也要用心回應他們,認真對待。
幾個月后,在表演時突然開始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;還有人舉著屬于我的應援色熒光棒打call,也有觀眾給我拍“直拍”(偶像團體表演時粉絲只拍單個偶像的全程表演)……以前我接受不了原圖直出的照片,但是后來慢慢發現,自己也沒有想象中那么丑嘛。還有粉絲跟我說,初舞臺那天他喊了我的名字,只是我沒聽到而已。原來,在那個重要的時刻,我也被看見了。
內向的我被粉絲治愈
上海和廣州的“地偶”行業最為發達,大部分團體背后都有公司在運營。演出票房收入一般歸主辦方所有,而偶像和公司主要靠“特典會”提成(市面上特典券一般40-60元一張,可與偶像拍一張拍立得、聊天一分鐘左右),所以收入很不穩定。
現在也有很多自營的地偶團體,通過自己發社交媒體直接出道。但如果觀眾不買賬,拍立得的相紙費、制作周邊的費用、交通費、排練場地、服裝化妝品都要不斷支出錢,可能很難維持下去。
我們不是自營,但盡管公司會提供排練場地,報銷團體的打歌服(一件成衣500元左右)費用,以及我個人的跨城交通費(每月約1200元),但最初還是要墊付很多錢:比如,化妝品一月補貨一次,需要幾百元不等;因做偶像產生的市內打車費每月約800元……最初完全是入不敷出的。小半年后,喜歡我的粉絲多起來,每月收入從幾百到上千,情況慢慢有所好轉。
我有本職工作,對做偶像賺錢沒什么執念。我更渴望跟粉絲之間交流感情。我的粉絲們學生和上班族都有,二三十歲的樣子,男粉絲占多數。喜歡看地偶的人很遵守規則,不會像工作中的一些男同事跟我開黃腔。我和粉絲聊天時會說,“我在臺上看到你站在哪里了,穿什么顏色的衣服對不對?”對方聽了就會很開心。
讓我印象比較深的是,有一個粉絲十分內向,他最開始來特典會就站那兒看我,臉上沒表情。我就跟他說,希望你以后多笑笑。下次他果然就會看著我笑了,再后來他可以在觀演現場讓其他觀眾托著他向我“起飛”了。他原本看起來形單影只,現在多了不少朋友一起來看我——我還看到他在粉絲群、微博上分享和誰誰誰一起聚餐。這些都會讓我覺得,粉絲和偶像之間,是緊密依存的關系,大家都不是過客,而是活動里的重要來賓。
我有一次因為上臺表現不好感到很難受,粉絲回去后在微博寫了很長一段話鼓勵我。當我容貌焦慮時,他也會贊美我說,我努力的樣子非常有魅力的。
雖然粉絲的安慰都是簡單的文字,但卻真實地治愈了我。但話說回來,回到現實中,我跟異性相處起來還是比較尷尬。從2019年開始投稿B站到現在,我沒有再談過戀愛,盡管被不同的人表白過,但我總覺得,應該保持偶像的自我修養,“如果戀愛了,粉絲就會流失”。
不過這也可能是我逃避親密關系的一種借口。生長在離異家庭,我本就對愛情比較悲觀,再加上之前的分手經歷,我總覺得: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永遠愛另一個人的。與其冒著承受失去的風險開始一段戀情,還不如干脆不要開始。我反而覺得和粉絲的關系是比較穩定長久的,不會像愛情那樣轉瞬即逝。
周日晚上特典會結束,趕高鐵回到南京的家往往已是午夜。我一路上會刷微博看粉絲評論,也會計劃下周的工作內容,周會該怎么匯報。高鐵的兩端,一邊的我是沉默寡言的,一邊的我是元氣滿滿的,兩個角色都是我,卻又是截然不同的我。
從小我就很清楚,自己想去很遠的地方上大學、工作,現在我確實靠自己努力創造了第二人生。家里親戚都能看到我在朋友圈發的演出視頻,雖然不一定能完全理解,但起碼沒有反對我。我爸起初有點擔憂,女孩子做偶像會不會受到騷擾?我就跟他解釋,自己遇到的粉絲都特別善良有邊界感;再者我們活動都是在線下進行的,粉絲群體會起到一個互相監督的作用。
大部分地下偶像還是大學生,而我已經畢業兩年了,不知道偶像這件事還能做多久。時間過得很快,從我們團初舞臺時只唱跳一首歌就累得不行,到前段時間突破自我連跳了八首歌,我記得其中有一段大家牽手舉高,齊聲唱到:“怖いものは 何も無い 何も無い”(可怕的東西都沒有了,都沒有了),我想十年后我們回看這段一定都會十分感動。既然如此,那我又何必太擔心未來呢?不如好好享受當下,活在當下吧。
上一篇:父親辭世后宗馥莉首次公開亮相 出席中國飲料工業協會年會并演講
下一篇:最后一頁
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